产业转移大潮下的逆袭故事
前不久，国家邮政局公布了2022年快递业务50强城市。五大名城中，粤东小城揭阳以37.3亿件快递业务量击败杭州、上海等城市，位列全国第四。
很多人很好奇，为什么是揭阳？
回顾历年快递业务排名的变化，2015年是一个重要的节点。正是这一年，揭阳首次进入50强榜单，随后一路“开挂”。四年后进入全国前十，甚至在疫情影响下的三年，还在逆势上涨。
如果追根溯源，揭阳的跳跃动能来自数百公里外的广州。2012年，蒲军村12名村民从广州返乡，在当地开了第一批服装淘宝店，让揭阳搭上了电商“东风”。截至目前，揭阳已孕育出38个淘宝小镇，居广东首位。
这场服装行业的迁徙潮已经持续了很多年，小镇逆袭的故事也时有发生。
目前，湖北的另一个小城也在期待搭上承接产业转移的“快车”。今年年初，荆州市委书记带队到广州，打算邀请当地的湖北服装从业者将家乡列入转移目的地名单。
作为承接转移的“领头羊”，揭阳已经初步摘到了果实。面对可能的新一轮迁徙，谁会是下一个“攻击者”？
01
“北有义乌，南有揭阳”
2008年，广东省委省政府提出了推进产业转移和劳动力转移的“双转移”战略，希望推动珠三角劳动密集型产业向欠发达地区转移。
当时珠三角的服装产业正面临多重挑战:产业集群过度依赖资源消耗，资源环境挑战越来越严峻；成本上升和激烈的国际竞争挤压了中小企业的生存空间...
揭阳成为重要的“目的地”选择。
图片来源:南方日报
虽然中国是经济第一大省，但广东省的不和谐问题十分突出。一种说法是，最富最穷的都在广东。揭阳所在的潮汕地区，是珠三角经济高峰外围的“低谷”之一。
揭阳的出现也源于其与广州服装行业的合作关系。南京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罗振东长期关注揭阳的发展。他指出，揭阳地处商业文化浓厚的潮汕地区，形成了外向型的轻工业体系，服装是其中的重要门类。广州的专业市场是其快速捕捉市场信号、接收国内外订单的重要“窗口”，形成了两市“前店后厂”的发展模式。
电子商务的兴起，为揭阳商人的回归按下了“加速键”。
2012年，第一波揭阳商人返乡潮，“双11”购物节销售额首次突破100亿元。同样在本次购物节中，广州服装品牌“因曼”成为天猫平台上销量最高的女装品牌，力推ONLY和其他知名品牌。电商凭借其对服装买手的高覆盖率，加速取代专业市场，成为服装从业者的新“战场”。
习惯依赖广州地摊的揭阳人发现，广州的“窗口”效应开始下降，相对成本相应增加。罗振东指出，他们开始收缩“战线”，首先开始的是物流和仓储环节。
揭阳市邮政管理局副局长郑俊勇此前接受采访时表示，在市场需求的推动下，各快递公司纷纷布局，在揭阳大地建设了10个区域分拨中心，铺设了475个营业网点。在广东邮政行业“十四五”规划中，揭阳、珠海、东莞、佛山共同定位为广东二类邮政快递节点城市，仅次于广州、深圳的一类节点。
图片来源:揭阳日报
在全市20多万家电子商务经营主体的带动下，揭阳实现了“乡镇有网点，村村有快递”。在当地媒体的报道中，“北有义乌，南有揭阳”的口号也开始出现。
从某种意义上说，广州搬到揭阳的不仅仅是服装生产加工产业链，还有曾经被广州垄断的专业市场。不同的是，这个新市场是由看不见的互联网连接起来的。
02
“中原鞋都”破土动工。
但是，并不是所有的服装产业转移都有类似的条件。
同样是2012年，在深入内陆的河南省，另一座不知名的城市也对服装行业发起了攻势。当时商丘下辖的睢县注意到了“鞋东来西往”的机遇，“决定把集约化程度高、前景广阔的制鞋产业作为未来的主导产业”。睢县马上去晋江，招了全县第一家制鞋企业河南嘉鸿鞋业有限公司。
图片来源:随县融媒体中心
在此之前，随县是传统农业区，是国家级贫困县，工业基础差，底子薄。制鞋行业是空白的，这几乎是一个农业县的转型。与搬迁到揭阳的服装企业不同，随县承接的鞋厂从一开始就以代工为主:嘉鸿鞋业是安踏与福建广硕集团的合作项目。
另一个来自珠江三角洲的服装行业迁移与这一需求不谋而合。
2012年，曾经的鞋子代工大市东莞，面临着离开代工厂的隐忧。作为全球最大的制鞋商，宝城实业有限公司为耐克、阿迪达斯、锐步等60多个全球品牌代工，前年刚刚砍掉了中国大陆255条生产线中的51条。由于劳动力成本上升，其在东莞、中山等珠三角的工厂减少了数万名工人，部分生产线转移到内陆省份和东南亚。
为了引导制鞋代工厂落地，睢县政府没少花时间。当地媒体报道指出，当地政府不仅到沿海省份招商引资，还建设了有针对性的工业园区。例如，针对雄安新区制鞋企业整体转移，睢县建设了45万平方米的雄安新区制鞋工业园和20万平方米的三个制鞋工业园。
过去东莞“世界鞋业基地”的名号，逐渐被睢县“中原鞋都”所取代。
十年之内，广东、福建、浙江的鞋厂源源不断地进入随县。据统计，随县已成为耐克、阿迪达斯、斯凯奇、安踏、特步等100多个国内外知名品牌的生产加工基地。截至去年7月，数据显示，全县鞋及鞋材配套企业427家，年生产能力3亿双。
相比揭阳大量小微企业上线，随县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承接服装产业。依托知名品牌，注重制造环节，睢县在受疫情影响、全国鞋业产销量下滑的情况下，仍能保持鞋业增加值增长。
但如其他以代工起家的制鞋城市一样，睢县的“天花板”越来越明显。
时任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的韩书玉曾分析，未来随着各地基础设施的进一步完善，河南前期所依赖的优势将逐渐减弱。
更重要的是，代工可能是随县在有限条件下的最佳选择:生活在内陆地区，缺乏沿海地区的产业链、市场、品牌优势，在瞬息万变的市场风向下，很难形成中小企业“小单快回”、快速生产发货的发展环境。
03
“产业转移的时候到了”
睢县的隐忧没有得到解答，但服装行业的迁移还在继续。
2018年，广州开展了以城中村为载体的专业市场整治行动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湖北天门有网友在“问政天门”上建议，吸引广州海珠区天门服装从业者回乡就业创业。天门招商局回复，“我市密切关注广州纺织服装企业外迁情况，并立即做出回应...我们已经组织了一个专班去海珠区开展招商活动。”
图片来源:新华网
湖北农民工构成了广州服装行业的主力军。华南理工大学教授袁奇峰曾发表论文指出，在广州有代表性的服装村乐康村，3.6万外来从业人员中有2.2万人来自湖北，占60%。湖北越来越多的城市意识到，“农村边缘”可能成为寻找发展机会的契机。
这个想法正在加速变成现实。去年受疫情影响，广州人力、土地、能源成本上升，城中村治理问题走到临界点，当地政府开始重新考虑服装产业转移。一种观点，如广东省政府国资委原主任李成所说，“产业转移的时机已经到来”。
荆州是近期展开行动的城市之一。在湖北省委、省政府召开专题会议研究，省经信办、商务厅厅长带队赴广州对接后，拥有湖北唯一国家级产业转移示范区的荆州也抛出了橄榄枝。在荆州的推广中，当地纺织服装产业链完整，还有纺织印染循环产业园。厂房和物流条件具备，可以满足大量荆州服装从业者方便返乡的需求。
湖北城市能否续写逆袭故事？
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揭阳和睢县的发展轨迹。中国(深圳)综合开发研究院数字战略与经济研究所所长曹忠雄认为，随县代表了大部分内陆城市招商引资的思路，即承接大型制造业代工厂和生产企业，形成区域产业集群，最终发展成为配套基地。“为什么没有形成电子商务？因为整个产业链和供应链不完善，或者缺乏物流运输条件。”
反观揭阳，相对完善的产业链催生了内生的良性发展机制。据他分析，依托广东是全国工业中心的条件，揭阳在原有基础上逐步打造了物流基础条件，实现了“生产+电子商务”的发展模式。
对于有外迁倾向的湖北、广州小微服装企业来说，揭阳模式是更合理的选择。这意味着湖北城市首先需要解决内陆地区“先天不足”的问题。
图片来源:荆州市人民政府网站
曹忠雄提到，一个先发制人的措施是关注大型平台企业的动向，尤其是拼多多、字节跳动等新兴平台，主动承接重要节点城市的布局，尽快完善和扶持整个行业，以利于未来新的产业集群的形成。
此外，重建与珠三角的关系也不容忽视。
罗振东指出，产业转移后，揭阳并没有完全切断与广州的关系。相反，两地的分工更加精细。一个例子是，新衣发布要拍照，厂家还要把样衣送到广州的模特公司。揭阳很难找到这方面的企业和人才。服装行业不会离开广州，而是会以更集中的形式继续存在，比如服务的前端，比如信息收集和设计部门。
湖北城市需要做什么？曹忠雄以服装行业的科技变革为例指出，市场上越来越多的需求聚焦于服装的新功能，而新功能又依赖于面料等技术创新。他认为，未来内陆地区不会简单地承接服装产业，需要增加附加值，延伸产业链，推动整个服装产业转型升级。